【元瓅玩樂誌】戲曲的絕代風華 安祈戲說 S2EP06__人生是命定嗎？｜王安‪祈‬ 元瓅書坊

漢代書生司馬貌，滿腹經綸卻屢試不中，他寫下怨詞，驚動天地。玉帝給他六個時辰，命他擔任半日閻羅，他磨拳擦掌審理陰間不平事，欲將「天地是非重作仲裁」。
首先面對的是項羽，司馬貌嘆息項羽有拔山舉鼎之力卻「文不順來理不通」，乃判他轉世託生熟讀春秋的關羽。
這一大段戲裡有項羽重演前生往事，回憶受困垓下烏江自刎，又在閻羅殿親眼看到生前對手韓信功高震主被呂后害死於未央宮的人生結局，靈魂不勝感嘆。
項羽的歷史評價可從多面觀察，本劇不可能展演他一生功過，乃擇定其一，藉轉世給予補償。《史記‧項羽本紀》首先就說項羽少時學書不成，轉而學劍，學劍不成改習兵法，卻又未竟全功。「文不順來理不通」是據此而評。
關羽雖然熟讀春秋，但終究未能襄助大哥一統天下，華容道放走曹操是最終失敗的關鍵。本劇讓關羽回溯往事時演出傳統戲《華容道》片段，但新增赤兔馬與關羽之間的拉鋸來表現關羽內心糾結。京劇舞台向來以馬僮和馬鞭代替真馬（手中若有兵刃可不用馬鞭），本劇安排曹操下場之後馬僮追趕，關羽拉扯，人馬對話，剖析當年受困曹營時曹操對自己的禮敬，如今豈能不念舊情？隨即從華容道場景轉入關羽靈魂的回憶，回憶當年保嫂過關、千里尋兄，那時刀劈曹操數員大將已負其恩，爾後才有華容放曹之糾結。三國小說和傳統戲裡都有甘糜兩位嫂嫂，本劇只上一位旦角，與第一世虞姬為同一位演員，而且和關羽的身段也暗暗呼應前世之與項羽，甚至唱詞也故意用《霸王別姬》的「自從我隨大王東征西戰，受風霜和勞苦年復年年」，希望藉這些「密碼」點出轉世關係。事實上項羽關羽都曾在人生關鍵時刻猶豫難斷，項羽鴻門宴上放走劉邦，關羽華容放曹，性情的基因似乎也連帶轉世。這當然沒有科學根據，重點是本劇並未改寫歷史，卻在史實人物之間勾連牽合，極為巧妙。
司馬貌連判兩世仍未能天公地道，而他仍是自信滿滿，再判第三世。他再度攤開生死簿，往後點選，一看，南唐李煜無須征戰，直接「生在帝王家」，心中大喜，正可補償前兩世的征戰無功，大筆一揮，判斷靈魂轉世至此。但，人人皆知李煜乃亡國之君，司馬貌何以做出此判？原來司馬貌是漢代書生，項羽是在他之前的古人，他所判的轉世，卻是未來世界的人物。代理閻君能看到未來千年歷史走向，但那只是梗概骨架，血肉仍須各自生長。生死簿上只註記李煜生在帝王家，而此帝國的長短盛衰還要看李煜的才幹個性，人生，究竟是「命中註定」還是「命由己造」？李後主小周后出場時，圍繞在他們身邊的，是宮女，也是幽靈，舞動著五彩斑斕的水袖，奏的是鬼魅又華豔的末世樂章。她們的舞姿並非京劇身段，而是借用南管梨園戲科步。梨園戲身形模仿懸絲傀儡，搖曳頓挫，透出身不由己的悲哀。面具下的眼神窺伺身在命運洪流中的人們，李煜猶兀自吟唱著春花秋月。身分似是命定，而一切仍由性情才幹決定，「才有所偏，命有所限」，而一切皆因人情，生而有情，是人類在宇宙間最關鍵最可貴之處，但人生的不圓滿，正因有情。真假閻君穿梭陰陽相互激辯，扣緊的正是「世無常理，皆因人情」。
連判三世，仍難圓滿，幽靈們紛紛追問來生，弄得書生狼狽不堪，這才明白「人間世理無常數，又不是小蔥拌豆腐，清清楚楚」。本劇以奇幻的劇情，攤開人生真相，而看清之後呢？司馬貌夢醒後的結局必須是繼續逐夢。人人都會搖頭輕嘆一聲「浮生若夢」，又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