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财政紧缩背景下面对又一次政府危机

9月8日，现任法国政府总理贝鲁在国民议会发表政策讲话，并提请议会对他领导的政府做出信任投票。从连日来国民议会各路政党力量的反应来看，上任不到9个月的贝鲁恐怕会无法获得多数支持而不得不下台。这是最近一年来，法国第二位倒台的政府总理。法国眼下反复出现的政府危机虽然与2024年总统马克龙突然宣布解散议会，提前立法选举产生的政治格局息息相关，但似乎同样箭在弦上的社会运动却可能是近年来社会不满积蓄催生的抗议浪潮的延续。

其实，贝鲁政府眼前面对的垮台危机与他的前任巴尼耶一样，核心问题都是政府在公共财政吃紧背景下难以在维持预算平衡与保证公共预算所支撑的民生拨款之间的艰难选择。法国政府近年的财政赤字不断走高，远超出了欧盟财政稳定公约规定的国民生产总值3%的上限。公共债务总额如今已经接近国民生产总值的114%。按照贝鲁本人的说法，到2026年时，政府预算的最大开支项目将不是教育，而是支付公共债务的利息。有些分析因此开始担心，法国会像十年前的希腊那样陷入债务危机。为应对这种局面，贝鲁政府在今年7月中旬推出了一项预算案，目标是在2026年将政府的预算赤字降低到4.6%，以便打破公共债务不断攀升的恶性循环。但要达到这样的目标，政府必须节省公共开支将近440亿欧元。这也就意味着那些依靠公共开支支撑的行业，比如教育，比如医疗，以及其它社会措施都必须节衣缩食。而在当前新的地缘政治背景下，欧洲各国也都面对不得不提高军费开支，加强国防能力的必要性。

贝鲁要节约开支的预算案要在三分天下的国民议会获得通过自然困难重重。也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贝鲁似乎决心破釜沉舟，宣布他将提请政府本就没有多数支持的国民议会，对政府做出信任表决。连日来，他与国民议会各路政党接触，商谈，但目前看来，他以公共债务超高可能导致的危机来为政府预算案辩护的说辞没能奏效，他的信任投票获得多数支持的可能性不大。投票前夜，贝鲁抱怨说，各派政治力量更在意相互争斗，进行一场公开的内战，只为推翻政府团结起来。

贝鲁此番发言虽是无奈之中的恼怒，却也暴露出法国政坛当前难以形成多数的危机。引发这种困局的主因当然是2024年夏的提前立法选举。但这次提前立法选举产生的国民议会三方割据、没有多数的政治格局，却也在很大程度上反映出法国社会当前种种不满情绪积蓄下的紧张关系。

原没有任何选举经验的马克龙2017年在总统选举中获胜曾给法国社会带来一线希望，希望这位当时尚不到不惑之年的领导人能够给法国社会带来改变。但公共债务预示的危机已经浮现，马克龙曾多次强调不应该将这些债务负担转嫁给下一代人。但政府显然也难为无米之炊，种种措施不断引发社会抗议风潮，尤其是在2018年底爆发的黄背心运动凸显出政治精英与基层民意之间的认知差距。此后的新冠疫情危机重创经济的同时，也更深化了社会的贫富差距。俄乌战争得 爆发又一度导致物价飙升，民生困难继续叠加。尽管乌克兰战争的爆发以及美欧跨大西洋安全合作同盟的动摇都让欧洲人意识到加强自身能力的必要性，但普通人也不得不面对日常生活中的种种困境，公共服务设施长期资金捉襟见肘带来的运转困难也更让不少民众最直接地体验到政府缩减预算带来的影响。

不断叠加的社会不满加深了民间对政府，对政治精英的不信任，也成为极左和极右翼政治力量借以成长壮大的温床，而传统政党则号召力日渐削弱。

贝鲁政府的预算草案尚未开始在国民议会的讨论，网络上暑期出现的一则9月10日全面封锁号召却越来越多的响应。激进左翼政党法兰西不屈服党领导人梅朗雄几天前对全面封锁号召的肯定更扩大了这项呼吁的影响。这意味着贝鲁政府倒台的危机可能也将伴随着一场社会风潮兴起。更何况法国总工会也发出了要在9月18日大罢工的呼吁。

从法国媒体近期的调查来看，响应9月10日全面封锁号召的人中虽然有2018年黄背心运动的参与者，但总统来看，无论是所提诉求，还是成员构成都不同于黄背心运动。目前难以预料这项来自网络上的自发运动在何种程度上能变成现实的封锁运动，也很难预料传统工会组织号召的罢工行动是否会有更多的响应。但传统政党式微，而自发的民间抗议活动兴起反映的也是传统治理模式遇到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