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豹
Della:你对⼥⽣穿⾹⽔这件事情有什么看法呢?
淡豹:多好。我觉得⽣活⾥⾯,是需要⼀些仪式让⾃⼰的⽣活更有味道的。挑选⾐服,挑选自己今天想要的颜⾊,挑选自己的发⾊,然后在出门之前给⾃⼰选择香水……这些是不仅让⽣活有趣的事情,⽽且是给我们的⽣活提供⼀种持久的稳定感的那些东西。
引语
Ciao,我是庄卉家,Della Chuang,欢迎你今天收听“Me,Myself,and I”的第三集。
“⽣活需要仪式感”,我想⼤部分的⼈⼀定认同作家淡豹的看法。这个观点其实也可以延伸到⼼灵成长的课题上,因为在⽣活中,我们的⼈⽣不断地发⽣转变,⽽每⼀次的转变其实都需要仪式来提醒⾃⼰。⽐如说,成长的仪式,像是离开家、成年;又⽐如说,告别的仪式,像是与恋⼈分⼿、葬礼;团聚的仪式,像是春节、中秋、清明;再⽐如纪念的仪式,像是结婚,⽣⼦……这些仪式,其实都在提醒我们,⼈⽣的确有⼀些转变,⽽从这些转变中,我们学着⾯对⾃我,也就是“Me, Myself,and I”。
你不觉得吗?现代社会的普遍缺乏⼈⽣的成长仪式,甚⾄是⼼灵蜕变的仪式。很多时候,我们讨厌繁琐的仪式和程式,也顺带着把很多⾮常有必要的仪式⼀并给消灭了。
我觉得淡豹这个写了《美满》⼩说的⼥⽣,真的特别有意思。前几天,我和淡豹打了一通电话,我们一路从香水,聊到她成为⼥性作家之前,就像Gabrielle Chanel(嘉柏丽尔·香奈儿)还没有成为可可·⾹奈儿之前,是如何培育她⼩说创作DNA的。我发现,无论是香水还是文学,她都有很多属于自己,或者说,属于女性的独特观察。
淡豹《美满》,上海人民出版社
与女性主义作家淡豹的对话
淡豹:我⾃⼰第⼀瓶⾹⽔是⼤⼆的时候,⼤学⼆年级,我⽗亲送我的,⼀盒五种,太漂亮了。那时候送给我之后,我忍不住要让别⼈看到那个⼤盒⼦,会觉得那个礼盒,红⾊的⼤盒⼦,⽽且⾥⾯是⾹⽔,⽽不是书,⽽不是布娃娃,⽽不是⾐服,这些⾃⼰⼀直以来有的东西。当时会觉得这样的⾹⽔礼盒意味着我成年了,是成年礼的感觉,好像意味着⾃⼰的性别被承认,那种感觉很奇妙。我记得那个时候是一盒⾥⾯有五瓶⾹⽔,⾃⼰特希望在其中挑出⼀种,成为⾃⼰的味道,所以会不断尝试,然后来看⾃⼰在哪⼀种中间会更舒服,旅⾏的时候也会把⾹⽔带着,喷到枕头上。
嘉柏丽尔天性香水
Della:哇哦,我觉得这个礼物真的很棒,可以让你体验⼀种⾹⽓盈盈的成长仪式,而且,⾹⽔给了你⼀种⾃我意识,意识到⾃⼰现在是⼀个独⽴的实体,把你从少⼥时代推向了⼥性时代。不过,中国的⾹⽔消费意识抬头,其实也就是这五六年的事,⼀般⼥⽣买口红的意愿,即使在现在,还是⽐⾹⽔⾼许多。淡豹,你是怎么看待香水,还有中国的⾹⽔⽂化的?
淡豹:关于我想分享⼀点,就是我经历了⼀个关于⽓味的⽂化变迁,我觉得可能是现在⾮常年轻的朋友不熟悉的。在我⼩时候,香水在当时社会⾥⾯还在⼀个普及的过程之中,能闻到⾝上有浓烈很明显的⾹⽔味道的还是外教。那个时候其他喷⾹⽔的普通的中国⼈,寻找的经常是淡⾹⽔,就好像淡妆⼀样,好像最⾼明的使⽤⽅式是让别⼈感觉不到⾃⼰⽤了它,让别⼈以为那是⾃⼰⾃然的味道。
现在我觉得完全不⼀样了,现在⼤家是借⾹⽔来表达⾃⼰的性格,表达⾃⼰的诉求,⾹⽔是对⾃⾝的形象设计,对⾃⼰的性格设计,对⾃⼰⼈⽣和⽣活设计的⼀个部分,慢慢地我觉得现在⾹⽔、发型、妆容,服饰都成为⼀个⼈的⾃然的组成部分。
所以经过这个⽂化变迁,我觉得⾮常有意思的是,⼩的时候其实分辨⼀个⼈的气味只有好闻和难闻这样两种,现在我们可以有⽆穷多种好闻的⽓味,然后这些好闻的⽓味都服务于⼀个⼈的性格,⼀个⼈的诉求,⼀个⼈对⾃⼰的设计。我觉得这个不仅让我们的形象,⽽且使我们的⼈⽣,⽽且使我们理解他⼈的⽅式都变得更丰富多样了。
Della:完全赞同!⾹⽔就是有这样的魔⼒,可以是⼀个⼈的⽓味DNA,也是⼀个拉近⼈与⼈之间距离的沟通⼯具。
我喜欢⾹⽔和后来从事⾹水创意设计的⼯作,其实和我的母亲有很⼤的关系。她接受传统的⽇本教育,特别重视仪式感,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样的事,把⽣活过得⼀丝不苟。⽆论她有多忙,周⼀⼀定在客厅摆上⼀盆⾃⼰的插花作品。我记得⼩时候唤醒我的⽓味不是咖啡,不是茶⾹,⽽是母亲的粉脂加⾹⽔味,她是⼀个连出门买根葱都要穿⾹⽔的⼈。所以我从⼩就有⼀个深根蒂固的概念, 只要是⼥⽣,就得⾹⾹的。
你呢?⾝为⼀名⼥性主义作家,我想你的母亲以及外婆辈的⼈,对你的成长和创作应该或多或少都有影响吧,我很好奇当时她们的⽣活状态和环境。
淡豹:说到我母亲、我外婆辈的⽣活状态,还有她们的环境,其实对我真的影响很深。因为我⼩时候是和我妈妈还有我外公外婆(我叫爷爷姥姥)⼀起长⼤的,所以我从⼩是听着我姥姥讲她如何离开她的封建家庭,从⼭东跑到东北来,⼊党、⼯作这样的故事长⼤的。
所以⼩时候在我的⼼⽬中,我姥姥是⼀个不受⽓的⼈。我姥姥她有了后妈,因此我姥姥⾼中毕业之后,就发誓要离开家乡,要⾃⼰去⼯作,这样可以不再仰⼈⿐息。这是投奔⾰命,也是投奔新⽣活,也是投奔她⾃⼰的⼼声,而且⼀定要跑到很远的地⽅去。
⽽且她也并没有过得不好,所以这个好像从⼩在我⼼⾥⾯埋下了⼀个⼩⼩的信念,就是你不要害怕背叛家庭,这没有什么了不起。⽽且背叛家庭也并不是为了投⼊婚姻,你可能是能找到新的⾃我,能找到⾃⼰安⾝⽴命的⼀个场所,它可能是像东北这样的当时的旷野之上,但是这也没有什么⼤不了。
我以淡豹这个笔名发表的第⼀篇⽂章,⾮⽂化评论、⾮社会评论、⾮以我本名发表的第⼀篇⽂章,叫做《放下那块萨其马》,就是写我姥姥的。这次出版了《美满》这本书,其实最后的后记⾥边也写到,这本书对我来说是献给我爷爷姥姥的。
我在后记⾥⾯说:“这本书献给先后于2002年和2016年去世的夏炎和王伟,他们曾给过我家庭。”但是这个东西就⾮常有意思,他们给了我家庭,给了我温暖,给了我⼀个让我在他们在世时想要⼀再回去的故乡,但同时也⼀直觉得离开故乡或者离开家庭没有什么⼤不了。这是我爷爷和姥姥共同⾛过的道路,他们都是离开了⾃⼰的家庭,⾛到⼀起,也是开始做⽂化性的⼯作,为⾃⼰创造了⼀个新的⽣命。当时的术语是叫做离开“封建家庭”,现在我们这⼀代⼈喜欢⽤的词是离开“原⽣家庭”。
Della:叫“原⽣家庭”呀,那我现学现卖,我16岁就离开“原⽣家庭”到外求学了,然后接下来分别在美国、芬兰、瑞⼠⽣活定居。⽼实说,年纪越⼤,我对地域的概念越是模糊,好像随处都可以是家。但是有趣的是,只要在家之前加上了⼀个“回”,也就是“回家”,那么,台湾那个⼩岛就鲜活地从脑海⾥蹦跳出来了,因为那是我和⽗母有共同记忆,那个我成长的地⽅。
你呢?你⽣于⼋⼗年代,⽣长在蓬勃发展的⼯业城市沈阳,当时的⽂化环境给你带来了怎样的影响?
淡豹:如果说到⽂化环境,⼤多数时间都是在学校和家庭⾥⾯度过的。那个时代,虽然⾃⼰不是⼩镇做题家,但其实也是城市⾥的做题家,整个⼈⽣⽬标是向着⼀场⼀场的考试去进发的。所以,没有那么多去探索城市的机会,更多感受都还是对学校的感受。
我的学校是教室后⾯会有监视器的,如果你在⾃习课上整理你的桌堂,可能会被监视器拍下来,被全校批评,是这样⼀所很严格的学校。⽽且我在我们学校又读了七年,它是⼀个中学⼀贯制的学校;再加上之前还有个预备班,那就是⼋年。我很⼩的时候就⾮常希望可以⾃由,最⼤的理想不是⾃⼰要成为什么职业的⼈,⽽是希望⾃⼰可以⾃由,摆脱监视和PUA。虽然那时候没有PUA这个词,但是那种制度,还有权威,还有⽼师,你在他们⾯前不是完全作为⼀个⼈受尊重的感觉,还有你的⾏为会被挑剔的感觉真的不太好。所以⼩的时候是想要远⾛⾼飞,这个念头⾮常强烈。后来包括比如考⼤学考到北京来,还有想出国,又想读⼈类学,我觉得是⼀再想要逃离的这种冲动。这种念头在我⾝上到今天还有。
Della:Wow,光是听这两个词,“监视”和“PUA”,都让我觉得呼吸困难,很难想象。看到你后来做出的那些选择,是不是说在你成长的过程中,对于⾃我的认知慢慢清晰了?
淡豹:其实到现在都不清晰,我觉得还是在不断地寻找。当然有的时候也会迷茫,也会觉得说要是能够有⼀个⾮常稳定的⽣活、很稳固的⾃我也很好。可是老实说,我觉得⼈的⾃我不是稳固的,它就是变动不拘的。我们不
Información
- Programa
- Canal
- Publicado2 de abril de 2021, 3:59 a.m. UTC
- Duración23 min
- ClasificaciónApt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