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黄楚熊
2025年9月17日上午,文学群里弹出同学转发的纪念周明老师文章,如重锤砸在心上。起初我不相信,直到朋友圈里铺展开的悼念文字像细密的雨,才不得不承认:那位总带着温和笑意、在我文学路上点亮微光的前辈,真的走了。
初识周明老师是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的深圳。那时我埋头经商,可对文学的念想总在深夜冒头。而周老师是文坛响当当的前辈,他对深圳的文学来往密切,与他相遇,像邻家长辈般恳切。
新千年伊始,著名爱国侨领庄世平先生九十大寿,我想备一份有心意的贺礼,思来想去觉得字画最合心意,可苦于不认识书画界的人。忽然想起周老师,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拨通了他的电话,他却在那头笑:“这有什么难的,庄老是我敬重的前辈,该表这份心意。”没想到不到一周,他就寄送来了一幅《仕女献寿图》。更让我意外的,包裹里还躺着两幅周老师的亲笔书法:一幅“和平大使,人间荣寿”托我转赠庄老,另一幅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送给我。
2000年7月,我去鲁迅文学院进修。到了现代文学馆时,本只想请周老师写下鲁院地址,他却立刻起身:“走,现在带你去看看。”那天北京的柏油路都快晒化了,我们乘的出租车,空调坏了,车厢里像个蒸笼。我六岁的儿子坐在后座,热得哭了起来。我急得满头大汗,周老师却一路上谈笑风生,一边逗我的小孩,一边讲沿途的风景。等我们考察完鲁院,已是下午三点,我们才吃上午饭。
在鲁院时,我曾约过六七位同学去现代文学馆,到了馆里心里却打鼓:周老师是副馆长,平时接待、撰稿连轴转,我们贸然前去,怕是要打扰他。可实在想让同学们见见这位“真人比文章更动人”的前辈,还是硬着头皮打了电话。见了我们,他非但没丝毫不悦,反倒嗔怪我:“你要提前说,我才能好好准备。”说着就给每个人递名片,细细问了大家的创作方向,并立刻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叠“世纪采风”征文通知:“你们年轻人有冲劲,多写写身边事,这平台正好试试手。”阳光透过馆里的玻璃窗落在他身上,他眼里闪着热忱的光。我看见同学们的眼睛都亮了。
午饭后,我们准备告辞,他却邀我们去办公室小坐,不足十四平方米的小屋,四面墙的书柜堆得满满当当,连地板上都摞着书刊。周老师拿起一本散文集就打开了话匣子,讲冰心的温情。我和同学们有坐在地板上,有的站着,像小学生听先生讲课,连呼吸都放轻了。临走时一位同学小声说:“周老师讲的不是技巧,是文学的良心。”
2014年3月的一个深夜,我有急事要联系贾平凹老师,发了信息两个小时没回音,急得团团转,忽然想起周老师。那时已近凌晨,我犹豫一下拨通电话,周老师秒接,声音依旧温和:“楚熊,你好呀。”听我说完,他随口道:“平凹近况正常,你给某某电话号码发信息吧。”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让我吃了定心丸,果然,过一会贾老师就回复我了。
在鲁院时,我写过几篇稿子,周明老师不仅帮我修改,还主动推荐。后来,我因经商疏于创作,联系渐少,但对他思念常在。2023年4月20日上午九点半,我发了一条信息给周老师:早安!我是深圳黄楚熊。我好多年没有上京了,故没去拜候您。平时想打电话问候您,又怕打扰您。于是,只好把想念藏于心里。在《中国文化报》看到您的近作《怀念舒乙》,见文如面,文中笔力雄健,好像是出于花甲之人,我感到特别开心。祝周老师福寿安康,万事如意!请转达对夫人问好!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后,他回复:“想念楚熊。”简短四字,一如从前的温暖。
如今周明老师走了,他留下的从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教诲,而是一次次不经意的温暖:是怕我丢了文学初心的叮嘱,是帮我寻画的热忱,是给年轻人引路的真诚。他用一辈子告诉我们:文学从不是孤高的技艺,是人与人之间最真的联结,是春风化雨般的滋养。
周明老师,您一路走好。
周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