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岳几时有

鸣岳几时有

媒体人陈鸣 x 艺术家岳路平 每周四 给你讲讲 流行文化背后的梗

  1. 05.07.2019

    中年动画片《玩具总动员4》

    ∙∙ 岳路平:1996年我读大一,看《玩具总动员》第一部还是在录像厅。1996年你在干什么? 陈鸣:我那会儿初一,忙着发育。 岳路平:如果你是一直从第1部到第4部一路看过来,会发现胡迪代表的观众,也已经长大了。就像主角那样,经历了被人需要,被人抛弃,需要别人,抛弃别人。第4部就讲的是他如何放下,如何告别,如何恋爱,如何成长的一个故事。 陈鸣:你这一说我明白了。老岳这边还有个情感的跳跃,是一种代际的转化,就像人生的四季一样,现在从夏天可能到了秋天。 岳路平:我这种一路看过来的人,就会觉得,有些东西我们也应该放下了,有些东西应该告别了。这种感觉就像《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登岸之后老虎不见了,道理是一样的。 陈鸣:老岳的老爹最近还在催他结婚,用话已经很恶毒了:“岳路平,你现在要找,要找的不是女朋友了!是老伴!!!” 岳路平:简单说,我可以告诉你《玩具总动员4》就是讲的是“中年危机”。我肯定是一个重度“中二病”,我现在都中年了,看《玩具总动员》的时候还有很多共鸣。很多有些东西一直活在你的世界里,其实你一直没有把它撵走。 ∙∙ 陈鸣:之前的《玩具总动员》里出现的玩具,都是那些做好的玩具(Ready-made),这次《玩4》里出现了一个角色,是垃圾做的,就是我们吃盒饭丢掉的塑料叉子。是DIY出来的。 它老不认同自己的“玩具”身份,一整天晚上都往垃圾桶里面跳。 岳路平:我看这个角色的时候,我非常有投射感。 因为我当年看《玩具总动员》就是看盗版的,我们在录像厅看的都是1块钱的盗版。我当时的观影体验,无论是我自身的成长,还是片子本身,它都是叉叉,它都是残缺的。我们自己的成长也是一个“盗版式”的成长。 陈鸣:对,它还是一个心理治疗片。一个人心理出问题,其中一种很常见的叫“不配得”心态。遇到真爱,他不敢要,觉得不配得。买比特币发达了,他觉得是狗屎运,其实可能是因为判断力很好。 ∙∙ 岳路平:胡迪的女朋友“牧羊女”后来成为一个野玩具。离开“体制”之后,她就开始独挡一面,在游乐场里面建立了自己的野玩具生态。 陈鸣:白手起家的女企业家。特别猛啊,手断了自己拿胶布缠起来,在路上跑手臂甩出去了,她又捡回来,又缠吧缠吧接上。 岳路平:这个片子非常留意呈现“女性的崛起”的政治正确。 《玩具总动员》的前3集,男孩子安迪长大成人了,就把这些玩具移交给了一个女孩叫邦妮,而且这个邦妮还是个有色人种。邦妮、牧羊女、Gabby,它们所构成的女性的身份的崛起非常非常明显。 陈鸣:这不就《权力的游戏》吗,三个女人主宰了大陆。里面男的全都歪瓜裂枣软不拉唧,Snow顶个主角光环,天天都是带着哭腔念叨 I don’t want it。 ∙∙ 岳路平:如果我是一个美国小朋友,我1996年看着《玩具总动员》长大,我现在生命阶段正好按照皮克斯的剧本在走。 如果我是台湾或者日本的年轻人,他们成长的文化跟美国好莱坞的文化是完全同步的,包括那些玩具他们屋子里面也有,从小也玩胡迪,也玩巴斯光年。 但是对于我来说,悲催了,我只能看到一个劣质版的山寨版的盗版的这个《玩具总动员》。我一直没有触及到过那个世界。 陈鸣:那反过来说你会更有感触,会不会因为你相当于在中国经历了好几辈子,你在以光速前进抵达了今天。 岳路平:对啊,等于说我得要有多大的功力,或者说我得要有多幸运或者多努力,我才能够达到台湾和日本的那些跟我一样的同龄人的同样的感受。 陈鸣:寒门子弟啊! 岳路平:我是要用力的,我是要努力的,他们是自然获得的。 陈鸣:你以盗版的形式,辛辛苦苦经历了“三重门”,精疲力竭才进入到可触摸的第4代。 岳路平:对,所以我就被迫成为了一个皮克斯的研究者。以至于我严肃到了要去想要了解皮克斯的来龙去脉。 一般的小朋友他们并不不会像我这么严肃、这么当真、这么较真、这么投入、这么入戏。还去研究一下皮克斯的历史,我研究个屁啊,我就是玩儿就行了。 我到了我中年了,我都还会对于皮克斯和迪斯尼文化很有兴趣。但是我的兴趣完全是一种带有那么一点点嫉妒心,带有那么一点成就感,带着一点那种登山跋涉的那种终于抵达了。 陈鸣:很多学者去研究城市,他们发现一个城市一个族群,它的活力有一个很重要的关联指标,就是移民人数的多少。 为什么我想到这事,因为老岳在皮克斯的产品线上面,他相当于就是一个移民嘛。也是因为老有这些“老头子”胡名其妙移民进来,才给这些文化作品这么多的有趣阐释嘛。 岳路平:你说这个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很酷的说法,就是一个“童年的移民”。就是我的童年被拉长了,跟我的生理年龄就反差了,就给撕裂了。其实我已经不应该再去感兴趣这件事了,或者应该让我的小孩去感兴趣,但是我依然还感兴趣,就证明我的童年还在延长线上。它是个延迟的童年。 ∙∙ 岳路平:现在同期上映了《千与千寻》,也是在治愈中年危机。《千与千寻》啥时候的?他就跟《玩具总动员》一差不多,就差4年。看着《千与千寻》长大那些人,不就中年了吗? 陈鸣:最近有个综艺节目叫《乐队的夏天》,现在大家都老了,很多人顶着一头白发出来唱。这些人歌声里面对这种命运的不服气,对时间的惋惜,然后这么多年生活的那种阅历的沉淀都在歌声里面。 陈鸣:我其实有个小困惑,我没有想清楚,《玩4》这种影片的类型设置对小孩来说是友好还是不友好。就是它用小孩玩的玩具的视角,回过头来看小孩。 玩具代表的到底是小孩的孩子,还是小孩的父母呢?胡迪会说回忆他的“前任”小孩,那种感觉像要回忆离开他的父母。但是电影里面主角她第一次上幼儿园的时候,胡迪就在躲进她的书包里面去帮助她,又表现得像是自己是小孩的父母。它好像混合了两种视角。 岳路平:皮克斯一直都是这样的电影,简单的说就是建立一个“他者”. 玩具对于人类的世界,就是“他者”的世界,《汽车总动员》也是从汽车的角度来反观人类,机器人瓦力 (Walle)又从一个未来向的方式来看,地球已经垃圾堆成山了。 我觉得这个可能恰好是它的人设的层次的丰富,而且它是一个多元式开叉解读的一个机会。 不同的人会在里面投射出不同的人生,就是杜尚说的“观众的目光成就了作品”,足够地有留白,不同的人会往往上面泼不同的色彩,有不同的解读。 ∙∙ 岳路平:那天我跟中国创客教父李大维老师在聊,他也是父亲,也在迪斯尼做过很多事情。 我就跟他说,你有没有感觉到,叉叉不仅仅是一个环保概念,它会强烈的暗示小朋友丢到垃圾桶的东西,而不一定是是没有价值的东西,它甚至是有生命的。它同时也有创客理念,它会给小朋友强烈的暗示,玩具不一定就是工厂给你投喂的玩具,你实际上可以自己DIY。 李大维说,你知道吗?现在迪斯尼已经开始卖套件了,它不再给小朋友一个现成的玩具,而是直接把那几个零件卖给你。你必须自己拼了,就像乐高一样。这跟现在的STEAM教育、创客教育就非常吻合了。 我去年纽约古根海姆美术馆,它有一个很重要的展览,是由全世界很有名的一些建筑师去非洲、拉丁美洲的贫民窟,指导小朋友用垃圾来搭房子。 你不要以为要有价值连城的材料,你才会成为伟大的建筑师,我现在就让你用火柴梗、塑料叉子、胶带纸、塑料袋,就能搭建出美轮美奂的建筑空间。 它就是一条像河流一样的展台,上面摆满了那些小朋友做的建筑,就像是一座城市一样。 垃圾是一个非常好的载体来跟你讲环境的问题。 最近有一个非常有名的16岁小女孩发起了一个环保行动,影响了欧洲的政治格局。近期欧洲各国选举,绿党大胜。 它实际上出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类政治的临界点,“萝莉政治家”诞生了。这就跟刘慈欣的《超新星纪元》很像,小说里这个世界由12岁的少年掌控。 上一个就是马拉拉就获诺贝尔和平奖,马拉拉也是16岁。她们都属于萝莉政治家。他们已经真正参与环保政治了。 陈鸣:现实世界的“牧羊女”。 岳路平:对,这种片子跟现实世界有很多互文性。当你看到牧羊女、邦妮、gabby,很容易联想到近期这个世界发生了真正的事情。现在的互联网一代这些小萝莉,已经不是《洛丽塔》那个年代的萝莉了。 陈鸣:对,电影其实是大量社会思潮的浓缩,看电影就像吃“老干妈”一样,那一口里面蕴含了很多风味。 岳路平:你这个就点出了刚才为什么我觉得皮克斯的作品伟大。有可能你会觉得观众有时候会脑洞太大,但是它就给你提供了开脑洞的一个机会。 陈鸣:就像吃辣一样,对,我只是给你一点点辣,至于你大汗淋漓,还是你吃了没感觉,你得试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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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25.06.2019

    中国何时有《复联》

    Who's talking 陈鸣 X 岳路平X 周华蕾 “凡尔纳●漫威●鲁迅∙五四运动●翻译∙梁启超∙贾宝玉●刘宇昆∙阿西莫夫” ∙∙ 不论是科幻,还是魔幻,这类文化作品的共同特点就是于现实“毫无用处”。这种乌托邦式的东西,中国早在100年前就有一批知识分子探索过,结果是它的空间越来越小。如今我们可以消费它们,不论是《指环王》、《权游》还是《复联》,但是我们的文化基因从来不适合生产它们。 中国近代知识分子意识到科学特别重要,但是太硬核的东西对当时的中国人来说太难理解了,于是他们就希望拿小说包装一下。 鲁迅、梁启超等人翻译了中国最早的一波科幻小说,主要是法国作家儒勒·凡尔纳(Jules Gabriel Verne)的小说。 还有人开始写科幻小说。 当是中国普通人脑子里全是嫦娥、月亮这种意象,不理解啥叫“地月距离”。 于是小说家们就制作了一个故事,讲一群志士,为了救国,要乘着大炮去往月球,此时应该怎么办?地月距离怎么测量?于是就获得了一个“合理”的科普场景。 ∙∙ 清末科幻小说还曾经复制过一个改良版贾宝玉。他坐在一个碰碰车里,上天入地。 这是因为贾宝玉算是当年的当红IP,那个年头的蔡徐坤,于是作者吴趼人就拿他来蹭流量。 故事里贾宝玉不再沉迷女色,而是背起英文单词,开着潜水艇下海,开着飞车上天,遍游西方各国。 ∙∙ 鲁迅很早就翻译了凡尔纳的《月界旅行》和《地心旅行》。 鲁迅追凡尔纳,就像我们今天追漫威。漫威诞生于1939年,到今天80岁。世界上面第一本科幻小说《弗兰肯斯坦》出版于1818年,鲁迅读到它的时候也是80多年后了。那就跟我们现在追漫威更像了。 不光是鲁迅、梁启超,康有为就开始赶这个时髦。他的《大同书》充满了努力“科学”的幻想。 这些知识分子在翻译科幻著作的时候,经常也看不懂科学理论,直接就把科学理论给删了,只留了剧情。 这类似于《天工开物》的遭遇。因为这本书里面有很多轴承、机械部件,画插图的画师不懂原理,就画一坨祥云把关键部位挡住。 ∙∙ 阿西莫夫把俄国的科幻推荐到西方的时候,他把它分为三期。 第一个是冒险时期。冒险时期就是瞎想,貌似科学,全是幻想。 第二个是科技时期。真的是那些有工程支撑的,有理论真正有实证支撑的。俄国最早写科幻小说的,人家真的是科学家为主。 第三个阶段就是社会学时期。今天我们说的“赛博朋克”就属于这种。 ∙∙ 以前我们办过一个展览,叫“未来考古学”。 “未来”这个东西,就像一个文物,人类一直都在畅想未来,所以要对“未来”这个东西进行考古。 最后你会看到,清末的时候是怎么想象“未来”的,建国阶段是怎么想象未来的,现在我们又是怎么想象未来的。也就是说,“未来”是一部编年史。 每个时代,你把未来拟人化了以后,“未来”这个小子是有演化的,它在清末长“贾宝玉”这个样,建国后和现在可能又换了一张脸,这叫“未来考古学”。 后现代的巨匠弗里德里克•詹姆逊也曾经写过一本书,就叫《未来考古学》。 这个概念后来乔治·卢卡斯拍科幻片的时候就借去用了,叫做“二手未来” (Used Future)。 ∙∙ 鲁迅翻译了《月界旅行》,他在前言里说,直接讲科学,没有人看的,所以你得讲历史,写科幻要像写历史一样。 西方的科幻之父坎贝尔就是这个观点。鲁迅提出这个观点比他早了很多。 康有为、鲁迅、梁启超他们在清末介入科幻的时候,已经直接想到它的社会价值。但是社会价值一直到美国的《光明王》之后,就赛博朋克之后,对,科幻才转入了社会学心理学轨道。 但我们并不是说鲁迅他们多超前,其实他们是一种前现代的那种救亡图存的想法,并没有真正理解科技的实质。 ∙∙ 清末学者就开始翻译科幻、写科幻,都是有所图谋的,希望借此拯救中国,改变国民性。于是它必须十分有用。 新文化运动之后,“赛先生”(Science)进来了,大家就觉得我们玩的是科学,搞什么科幻?我们现在就要玩硬核的。于是“科幻”这一支就此断掉。 那个时代这帮思想家都超级信任“赛先生”。 蔡元培有一次新年演说,就说我们以后要去月球殖民才牛。这种“月球殖民”在那个年代很容易张口来。 康有为特别相信科学,又无力判断。他年老的时候移植了一个猴子的睾丸腺,后业很快暴毙。 你看他们信任科学的方法,超级荒诞和超现实。在科学与科幻之间分不清楚。他们觉得赛先生才是白酒,科幻可能就是啤酒,不靠谱,度数太低了。而且希望一切都如枪炮一样有用,马上有用。 ∙∙ 100年前,中国人开始接触科幻的想象力,到了新文化运动,就被驯化到了“赛先生”轨道,建国以后又被驯化到了科普轨道。 刘宇昆曾经说:“我认为科幻跟预测未来没有关系”。他的想法是很美国的,很“没用”的。 但你如果看看国内,现在各种互联网大会、区块链大会什么,都把刘慈欣当科学家来处理。刘慈欣自己也受不了,说:“你们不要把我当科学家和工程师,我就是个写小说的,你们经常误以为我能给你们解题,我不能,我就是一个编故事的。” 他说这个话的时候的无奈,特别像流浪大师沈巍,“你们不要来找我啦,我就是个捡垃圾的,我不是搞直播。” 但刘慈欣在国内受很多人热捧,就是被认为有用。可是它的价值根本不是追求有用。 ∙∙ 有人去问刘宇昆,“整个中国科幻会怎么样?” 他说:没有什么中国科幻,只有郝景芳的科幻、刘宇昆的科幻、刘慈欣的科幻或者韩松的科幻。这是每个人自己的科幻,跟国家意识没关系。 但是我们现在一看《流浪地球》就很亢奋,跟看《战狼》效果一样,惊呼:“中国有科幻了!中国有漫威了!中国有复联了!”其实精神内核上完全不同。 ∙∙ “有用”和“没用”需要并头并进,这样才是“大用”(也可以叫“大无用”)。 美国人在50年代的时候,也都觉得漫画书是“没用”甚至有害的。国会一度立法限制漫画,有的州还烧漫画书。因为漫画里讲到吸血鬼、僵尸、外星人,有大量暴力、色情和胡思乱想。 当时漫威销售量跌了70%,他们甚至要把旗下的英雄IP卖给DC求生存。政府不支持漫威,也不支持DC,甚至是去搞他们。 但他们有一个生存机会就是市场。他们是一家公司,一直按照商业规律在走,后来人家是自己救自己的。 比如漫威推出了《绿巨人》,就是因为越战期间民众对美国政府已经普遍不信任了,《绿巨人》表达对政府和战争武器的警惕,因为绿巨人就是被“核”辐射出来的。 ∙∙ 刘慈欣的太空歌剧,非常像一场奥运会烟火,它是和国力挂钩的。 但是中国的科幻作家有些可以火,有些人最好不要火,因为火不一定是好事。比如韩松这种作家,他从现实面去写科幻。他跟大刘就保持了巨大的差异。 你要像《复联》那样、像凡尔纳那样脑洞大开,一定需要一个非常多元的宇宙,它不能是同一种类型的。 比如《复联》的宇宙,它一会儿是北欧神话奥丁的后代,一会是斯巴达克星球,一会儿是喜马拉雅山的古一法师,一会又是真实的纽约的Peter Parker。这个宇宙超级多元,目前也只能在美国文化里长出来。 我们不要跟《复联》做比较,这样就显得尴尬。我们的英雄一般只有一个,尤其是孙悟空,一说周星驰拍过什么,就是孙悟空,国产动画最牛的作品《大闹天宫》和《大圣归来》,也是孙悟空,所有人拍电影都是孙悟空,就好像600年过去了,我们还在啃吴承恩的红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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