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生姓刘,父辈手里弟兄仨人,他大伯伯二十多岁时支前抬担架死的战场上了,连个尸首都没留下,当时还没成亲;他三佬儿脑子有毛病,打了一辈子光棍;连生的爹行二,因为有大哥的光环罩了一下,当了十来年村支书,到土地下户时候才歇了。
连生弟兄三个,上头还有个大姐嫁了双马庄上的陈家,也是过得殷实的下家儿。连生的大哥早年托他父亲的福,招工到了煤矿上;二哥在城里运输公司开车,凭「眼急手快」也捞挖的不少;连生是三的。
这几年农村兴起选举 ,把个人心啊弄得像热油锅里倒了一瓢凉水,炸了!但凡三十几四十心气高的村民都想过把当领导的瘾,个中情由么,不言而喻。 尤其是村里「二孩儿」蹦的最高:「选我当上头儿,一家一袋面!」 村人失笑:「瞎许献,叫俺们领空头人情?顶球!到时候兑现不了用你的骨殖给咧?」
还是人家连生会办事,武明大亮拉了一三轮面,一三轮桶桶油,逢门就进。进门笑嘻嘻地先掏烟,烟是好烟,芙蓉王的。给主家先敬上一根,打火机「啪」随即就凑到你口上了,不由你不吃。假如烟盒盒里还剩的三两根的,直接就给主家撂的炕上了。话么,汾阳有句俗话叫「虚甜甜,蜜舌舌」那就是说连生的。
「二伯伯,您看这不要选举啦,你侄儿子也想进步进步,给村里办些事。能不能当上咧,这就得靠二伯伯成全我咧哈,到时候你可得投我一票哈。二狗子,给俺二伯伯把油和面都弄进来。伯,成不成的撇在余外,这些东西是个意思,小辈儿孝顺您的。」
又进一家:「四佬儿,这回选举可得支持我哈,只要我上了任,你看看咱村里的变化吧......。二狗子,把面、油......。」
「 润林哥......。」
看看人家这阵势,听听人家这喷口。村人性情绵软,吃了人家的还好意思不投人家一票?
事情就和预料中的一样,连生当上村长了。 当天黑间连生和他爹坐一搭里,没旁人。他爹问:「三儿,选上了么,下一步该怎走,说说?」 连生说:「俺也说不来,关键是先得把咱的投资闹回来,你看……」
「呵呵呵,三儿呀,究竟是还嫩的咧。那事不着急,这阵儿是该先立威。村里有想上没当上的,你当人家比你本事小?他们是输的经济顶上了呀,暂人心还不服咧,这就得立威,不立起威来你做甚也不顺手,闹不好三天俩后晌就给人弄下来了。这事含糊不得呀。」他爹说。
「具体怎弄咧?」连生问。「先学会走,走手最要紧……」
「哈哈哈,这要立威和走有甚相干咧,八不挨么。」且不得他爹说完连生就笑。
「你看看,你看看,你就这不稳称,好赖等我说完。不用刚上来就�咋得不行,不听爹的有俺儿哭的眉眼咧!」他爹有些不高兴。
「说吧,说吧,爹,我听的。」连生赶紧说。 「先说走手,闲常在村里走要稳,稳不是死蔫,要教人觉察见你下下踩到实处,又不是专门踩的;见了上级走手要快,快不是急连毛火,要教上级觉察见你见了人家的那种恭敬、欢迎、贴心,这就得从走手上来,不用说话就教人能知道你的意思。」
「眼也要紧咧,不用小看眼。眼要会变,甚会儿该绵羊地顺从,甚会该有刀子能杀了人,甚会儿该冷得冻煞人,甚会儿该热得旁人把心给你掏出来,这都是学问。还要会看人的眼,旁人眼里要能看出对你的抬举、敷衍、害怕、服从……,书上不是说眼是心的窗子?这阖里学问深咧,够人品咂一辈子的了。
「该说话的时候不能秃嘴笨舌,尤其是见了上级,得把咱显得大大样样地,有咱农民的那种大方,送东西的时候更得舍身破命,可是得教人觉察见咱是割自家身上的肉也不眨眼,给人留下个好印象,以后办事就顺手了。千万不敢抠抠搜搜,口功还得硬,敢应承,敢揽事。在村里么,大面上过得去就行,可是蒺藜得脑们该收拾的时候不能手软,上上俩回硬杆旁的人也就服帖了。」
「总之,就和种庄稼一样,没啦种之前得把地里收绾利索,打好基础,还愁没收成?至于二全喽动,先不用和他闹矛盾,咱工夫到了他自家就不能做了……」
「文凭闹下了,第明进城到你二哥那儿拿上。」
「甚的级别咧?」连生问。 「大专。」他爹说。 连生就「唿嗤」地笑了,他初中才上了一年就不上了,还他妈×大专?
「不用害失笑,你从这阵儿起打心里觉察自家就大专生,时间长了也就成大专生了,不能底虚,现在不是有个新词儿叫甚?哦,对,叫自信么。这阵没这个红本本装门面也是不行,把他祖宗的,呵呵…」说完,他爹也笑了。
没想到当个村长还有这些些学问,连生听得有滋百味,父子俩道讗至鸡儿叫头遍才睡了。
支书二全没仨月被连生弄的束手束脚,甚也做不成,他索性连支书的活计也做了。连生那做法,用霸道二字形容一圪星儿不过分 。不当头儿看不出来,人要当了头儿那官威慢慢就出来了。 连生那一阵子出来进去披的西装,走手也和以前不一样了,踩得地皮山响,还带着股夹沟风;咳嗽一声,狗也吓得圪夹着尾巴躲开了。
连生当头儿的半年头上真面目就露出来了。先倒霉的是村口的核桃树,那是村产,公共的,没卖给个人。这些年来村委的支出很大一部分都靠这百十棵树的产出。 那一天早晨,来了三挂大汽车,后头还跟着一挂小车停的村口,下来十来号带电锯、斧子的人,对着核桃树「呜呜」地就下手了。 村人围了一圈,谁也不多口,刬是悄悄地站着,看着。眼睛里有疑问、有火,那是心里的火。可是看看左右,人都不作声,又不是自家的树,出头椽子先烂,管球他的咧!人人眼里的火苗子似乎又出遛的小了些。 再说看看那十来号人,有好几个胳膊上都纹着龙、忍字;头发是染的黄的,耳朵上还打着眼眼,钉的耳钉儿。大车边上的小车后备箱里隐约有砍刀、镐把等家具,这阵势谁敢炸刺儿?
看着吧,老天爷爷睁着眼咧! 「嗨嗨嗨,你们是曷得儿的咧?怎么锯俺们村里的树来了,谁叫你们锯的?」 村人一调得脑,好戏来了,村里有名的「一根筋」双林来了。
「哟!谁的裤裆烂了掉出个你来,咹?问你村连生的!再多口扬舌操心祖爷们弄杀你哈。」 「双林佬,我叫锯的,这树多年了,产出也不大,锯了变成俩钱儿,给村里开支。」连生从人堆里出来了。 双林说是「 连生,我说这可是公产哈,上百年的树了,说锯就锯了?变成俩钱儿?哦,这钱儿是往曷地儿花呢?中央都说村务要公开咧,你给众人说道说道,来俺们也清楚清楚么。」
连生说:「双林,你说你一不是村支委,二不是村民代表,我和你说不着。」 双林:「说不清楚了不行,今儿这树就不能锯上走喽!」 连生:「呵呀,得脑大出㞘子来了,这村里还是我说了算,甚会儿轮到你啦咧?我还告给你双林,敬你吼你声佬咧,不敬你你算个球?!老子今儿还就不怕趸下个大乱子!弟兄们,给我锯,谁要敢拦,不管是腿儿胳膊先打折一件子,医药费我出,出了事我顶着。倒成了球啦,一心为村里办事还惹一身泼骚气咧!」
双林还要拦,众人怕他吃亏,拖的拖,拽的拽往他家走,双林急的跳脚恶吼:「连生,我要告你狗日的去,我还不相信共产党的天下没个说理的地方啦。」 连生冷笑连连:「命里该吃球,哪怕你走到天尽头。告?老子要怕了你就不是俺爹做下的!你要不敢告,你就狗下的!老子候你的咧!」 高咯咙大嗓,吼得村人心尖尖都颤。
上百棵核桃树伐的剩下十几二十棵。村口光秃秃的,像张飞霎被人剃了连鬓胡。 连生再后来把村背后四亩地都卖给了城里有钱下家当了坟地了。有那一俩人找连生说这事,依上坏村里风水的理由说的。 没想到人家一口就顶回去了:「都球甚年代了还讲究这个,神八也上了天了,也没见天上有神仙么。」 人都回去了。其实自从双林那事以后村人就蔫了。 众人都说:「官有十条路,九条民不知,咱不知道人家连生想的甚。再说啦,纱帽底下没蠢人,你能斗的过人家?看看人家小车也开上了,成天一个桌子上喝酒的人是谁,不是乡里的就是市里的有头有脸的人物,惹人家那是想寻得吃头子咧!
连生到底还是出事了。2018年8月底一则新闻传遍了桃柳村的角角落落:连生给关起来了。罪名是甚咧?估计大家都知道。 村民们木讷地看着连生家紧闭的红大门,不由得又说起了那句汾阳古语:人凶不了三年,狗咬不了百天。太张狂了准没好事。 村民现在知道的是那些伐倒的核桃树连生给某领导居舍装修做了地板,还打了一套家具,剩下的木料卖了,钱都装自家插插里了。究竟暗里还有多少瞎扒事,村民不知道。听到这个信儿,村民们的一致反映是:「这屈死鬼!该枪毙了狗的!」
东头儿的双林
المعلومات
- البرنامج
- معدل البثمسلسل مكتمل
- تاريخ النشر٦ مايو ٢٠٢٣ في ٣:١٠ ص UTC
- مدة الحلقة١٤ من الدقائق
- الحلقة١
- التقييمملائ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