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8日,第五届粤港澳大湾区文化艺术节第四场艺术讲堂开讲。中国国家话剧院院长、一级导演田沁鑫走进广州大剧院实验剧场,分享她对戏剧艺术的时代叩问与文化关怀。
作为致力于探索具有民族精神气质戏剧表达的著名导演,田沁鑫的创作实践,本身就是中国式演剧观的生动诠释。
从《生死场》《红白玫瑰》《四世同堂》对文学经典的现代化重塑,到《青蛇》《北京法源寺》对传统叙事的大胆解构与重构,再到《苏堤春晓》中传统文化精神的当代表达,她通过一部部深入人心的经典作品,构建起一个独具东方美学的戏剧世界。
中国式演剧观在儒释道思想上形成
“中国式演剧观这个话题,我在很多高校、论坛、分享会上都已经讨论过。”田沁鑫微微一笑,“但我想,我必须要讲,我要大量讲、努力讲。我希望能和所有热爱戏剧的朋友们,共同来探讨中国式演剧观。”
讲座开始,她先抛出一个问题:“什么是中华传统文化?”未待观众回应,田沁鑫语气一转,如老友闲聊般笑道:“我到广州来,第一想到就是喝汤。我太羡慕在广州生活的人。一来广州我就想待一个星期,把汤喝好。”
她接着说,一碗温暖的广式靓汤就是中华传统文化。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建筑饮食……中华传统文化是如此博大精深,反而让人们觉得“它太丰富,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田沁鑫指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最核心的要义,是以儒释道思想为主体的中国思想文化,这正是“中国式演剧观”赖以生长的精神土壤。中国式演剧观,是在儒释道思想基础上形成的演剧方式。它具有浪漫主义的精神气质、表现主义的演剧形式和 “既认功夫又不当真”的观剧习惯。
传统戏台上并不会出现真龙真虎,但演员的精湛演技与观众的会心想象,共同完成了一场精彩的演出。这种演员与观众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被她概括为一种高级的“游戏精神”,在“当真与不当真之间”,形成了亦庄亦谐、亦悲亦喜的独特妙趣。
中国人看剧讲究寓教于乐
中国的演剧史,从先秦的优戏、汉百戏、唐参军戏、宋金院本、元杂剧、明传奇、昆曲到清京剧,构成了灿烂的戏剧长河。
田沁鑫指出,中国戏剧的艺术精神,兼具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两种特质。作为诗歌大国,中国的古典艺术注重表意和写意,并不强调矛盾冲突。但到了元代,一种“对抗性表达”突然出现。在《窦娥冤》中,关汉卿借“血溅白练,六月飞雪,大旱三年”三个惊天动地的意象,将窦娥的冤屈推向极致,故事的对抗性也就此抵达高潮。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汤显祖的《牡丹亭》是明传奇对浪漫主义再次探索的代表作。对比莎士比亚《罗密欧与朱丽叶》双双殉情的结局,《牡丹亭》中杜丽娘因情而死,又在柳梦梅的召唤下还阳,田沁鑫说:“这种跨越生死的爱情,是只有浪漫主义国度才能产生的美妙戏剧结构。”
元杂剧奠定现实主义基础,明传奇接续浪漫主义精神,当戏剧发展到清朝,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结合,文本和故事更加具有矛盾冲突。
清京剧融合多地戏曲形式,其代表作品《铡美案》《打龙袍》《红鬃烈马》《四郎探母》等,体现了中国戏剧“明德与义理共生,浩然之志与坚贞操守并存”的特点,在寓教于乐中传递中国道德精神。
由此,田沁鑫总结:“中华民族具有向善向美的文化精神,讲求‘大团圆’结局。中国人看剧并不讲究求真务实,而是要寓教于乐。”
希望浪漫主义回归文艺创作
中国戏剧最深层的根基,源于中国悠久的文学传统。田沁鑫说:“中国是一个感性的诗歌大国,有着浪漫主义的文化结构,大的感性产生大的深刻。”
李白“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四句诗句就做到了天上、地下、两岸、远处的以景寄情;李清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婉约秀美、兼具叙事性。田沁鑫介绍,唐诗宋词的诗性传统,直接滋养了戏剧“以唱词为主,说话为辅,兼具叙事性与抒情性”的独特剧本结构。
在田沁鑫看来,中国戏剧的美学体系,深深植根于传统哲学。儒家文化影响的“中和之美”、道家文化影响的“超脱之虚”、楚骚文化影响的“夸饰之奇”,以及禅宗文化影响的“意境之说”,这四维共同构成了中国式演剧观独特的美学基础。
“中国的艺术精神是浪漫主义精神,是‘不实’的。”谈及当下爆火的电影《哪吒》和刀郎的《罗刹海市》《花妖》,她指出,这些作品取材于《封神演义》《聊斋志异》等传统文学经典,却在当代语境中迸发出全新的生命力。
“它们看似‘不实’,却充满了‘情感上的实’。”田沁鑫强调,“我希望我们的浪漫主义精神和艺术结构,再度回到我们的文艺创作中来。”
“我今天讲中国式演剧观,其实讲的就是文化自信。”讲座最后,田沁鑫恳切地告白,“我深刻地热爱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我就是中华传统文化的朝圣者、捍卫者。我们要把中华民族真正的文明、灿烂的智慧,放在脑门中间,顶起来!只有真正地认识中国的文化艺术,中华文化才能在世界格局内登堂入室,引领潮流。”
文|记者 熊安娜 黄宙辉
图|主办方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