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新总理的政治“豪赌” 为何他放弃动用49.3条款？

今日出刊的《费加罗报》聚焦法国国内政治，头版是一张法国新任总理勒科尔努的醒目照片，并配有一系列文章详细介绍为何总理宁愿“寻求妥协”，也不愿动用对政府信任的宪法手段，称他希望借此避免左翼与极右翼联手反对自己，但无法保证能摆脱政治不稳定。

为何放弃49.3条款？

先介绍一下，法国宪法第49条第3款（简称 49.3条款）是一个非常特殊、也非常有争议的政治工具。它允许政府 在不经过国民议会投票的情况下，直接通过一项法案，通常是预算或重要改革法案。自2022年法国议会选举后，马克龙阵营失去多数，政府多次用49.3条款来强行通过预算和退休改革，引发了强烈的政治与社会抗议。如今，勒科尔努宣布放弃使用49.3条款，《费加罗报》称，这是一场豪赌。每次动用宪法第49.3条，都会引起反对派的强烈反弹。马克龙政府过去三次预算都是靠这一条款强行通过、跳过表决。勒科尔努宣布放弃使用它，向左翼阵营和极右翼展示善意的姿态，希望“通过妥协”和“共享权力”与国民议会合作。

预算案是每年秋季的法国政治决战点，他的两位前任，巴尼耶与贝鲁，都因预算在议会受阻而下台，自解散国会以来，政府一直没有稳定多数。在与各党派领导人多轮磋商后，这位自9月9日上任以来就异常低调的总理，希望避免政府过早被提出不信任案推翻。他自称是“第五共和国以来最弱势的总理”，不惜用上了“自我淡出”这个策略，希望能摆脱议员的钳制。他要求每位议员“承担起自己的责任”，称当前是“第五共和国以来最具议会性质的时刻”。“我们不能再强行推进。”他说，并补充道：“我们会成功的。”

新总理希望看到反对派的分裂

讽刺的是，放弃49.3条款，意味着这位前共和党成员在形式上响应了社会党长期以来提出的“改变执政方式”的诉求。但同时，他又试图绕开他们的提议，尤其是在财政政策上。他拒绝社会党主张的祖克曼富人税，而倾向于针对控股公司的税收方案。社会党第一书记福尔周五表示，他“没有被倾听”，批评预算案“内容非常不足，甚至令人担忧”，并遗憾政府仍未承诺就退休改革进行投票。

勒科尔努希望利用反对派内部在预算和不信任动议上的分歧。周四晚，他已获总统马克龙批准这一策略。执政阵营多数人对“给辩论留出机会”感到欣慰。但与此相反，共和党主席、即将离任的内政部长雷泰约警告，放弃49.3条款可能导致“民粹联盟”的拖延战，意指极右翼与新人民阵线（NFP）之间的合作。右翼内部也担心，行政权此举等于自愿放弃宪法赋予的一项重要权力。

勒庞与福尔在新总理会面后，也表示注意到了他的“新姿态”。国民联盟领袖称这是一种“更尊重民主的选择”，而社会党领袖则认为这是“在形式上的开端性改变”。但两人都保留提出不信任案的权利，具体取决于勒科尔努将在周二下午发表的施政声明内容。左翼阵营同时警惕政府仍可动用“阻止修正的投票方式”（vote bloqué）及宪法第40条，该条禁止议员提出增加支出或减少收入而无相应补偿的修正案。

与此同时，勒科尔努正被来自两边的压力拉扯：共和党人坚决反对加税，而社会党人却坚持要求增加税收。这位三十多岁的总理试图争取时间。他已于周四晚将预算草案提交财政公共高级委员会审查，但其团队立即表示，草案“仍将根据周五的磋商作出调整”。对勒科尔努而言，这场操作极其冒险：他的执政联盟本身可能出现裂痕。就在他宣布前夕，雷泰约威胁拒绝加入政府，理由是“承诺不够”，尤其是在限制国家医疗援助（AME）及恢复非法居留罪方面缺乏明确行动。勒科尔努将自己置于反对派手中，既是冒险，也希望借此重新凝聚执政阵营。

勒科尔努的其它出路

不过，勒科尔努仍可依靠另一项宪法工具：第44.3条。该条款允许政府在审议过程中要求对全部或部分文本进行“封闭式表决”，仅保留行政部门提出或接受的修正案。这是一种避免议会阻挠、节省时间的手段。然而，抛开技术层面的可行操作不谈，勒科尔努面临的政治难题依然没有解决，也就是他必须说服一部分反对派议员投票支持预算案，或至少弃权，以便让预算获得通过。如果最终财政法案（PLF）和社会保障融资法案（PLFSS）被否决，法国将像去年一样在1月1日无预算运行。届时，政府必须重新启动整个立法程序。在此期间，议会必须通过一项特别法律，临时延续上一年度的预算，以避免财政真空。

勒科尔努还有另一种选择，他表示不会“放弃让法国在12月31日前拥有预算”的目标。他的策略可能是故意延长议会辩论（甚至让多数派议员提交大量修正案），以拖过议会法定的70天审议期限。届时，政府就可以通过法令（ordonnances）直接实施财政法案。不过，在当前政治格局下，即便勒科尔努成功实施这一策略，也几乎肯定会引发反对派的不信任案。然而，即使政府因此被推翻，预算仍将自动生效。

法国财政当前的赤字压力

法国审计法院今年2月估算，2023年的退休改革到2030年可节省约100亿欧元。若被废除，这笔节省将消失，使原本就不可避免的赤字更加恶化，预计到2035年赤字将达每年150亿欧元，2045年起可能达到300亿欧元。6月，退休制度咨询委员会再次强调，如果没有新的平衡措施，体系将持续恶化。自第五共和国建立以来，从未有退休改革在通过后被废除。但法国当前的政治局势极度不稳定，如今，一切皆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