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手札 (12)
那天上午,我们在浅草的六区徘徊,走进一家咖啡店,点了杯牛奶。
“你去付账吧。”
我起身,从和服袖子里掏出钱夹打开,里面只有三枚铜钱。一种比羞耻更为凄厉的情绪俘虏了我,那一刻我脑海中浮现的,是我在仙游馆的那间屋子。那屋子里只有学生制服和被子,家徒四壁,能用来典当的值钱物件已一件不剩。再加上我身上穿着的碎花和服和披风,这就是我的全部。
我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再无法活在这世上。
她看到我踌躇的模样,站起身来看着我的钱包:
“哎呀,只有这些了吗?”
她无心的一句话,深深地刺入我的骨髓。生平首次,我为心爱的人的一句话痛不欲生。其实这真的不是大事,三枚铜钱根本算不得钱。但这件事于我而言却是奇耻大辱,是让我再也无法苟活的耻辱。说到底,那时的我还没彻底脱离“有钱人家公子哥”的身份。那一刻,我真正地下定决心:我要去死。
当晚,我们在镰仓跳海。恒子说,她的腰带是从店里的朋友处借来的,于是解下腰带,叠好放在岩石上。我也脱下披风,和她的腰带放在一起。我们双双跳入海里。
恒子死了,我却被救了回来。
或许由于我是高中生,家父又名声在外,报社认为很有新闻价值,便把此事视为重大事件,加以报道。
海边的一家医院收诊了我,老家那边派来一位亲戚替我收拾残局。父亲和家人极为恼火,也许会自此与我断绝关系——这位亲戚转告我这些话后便转身离去。比起这些,我更思念死去的恒子,终日落泪不止。原来,在我遇到过的女人中,我真正喜欢的,只有模样穷酸的恒子。
房东的女儿寄给我一封长信,里面写有五十首短歌14,全都以“为我而活”这种奇怪的话开头。此外,常有护士来我病房玩,她们笑得一脸灿烂,甚至有的护士会走来紧握我的双手,然后才离开。
经医院检查,我的左肺有些问题,这正合我意。不久,警察以“协助自杀罪”的名义将我从医院带走,但他们当我是病人,把我安置在保护室中。
深夜,一位年迈的夜班巡警悄悄拉开保护室和值班室中间的门。
“喂!”他冲我嚷道,“那边很冷吧,到这边来暖和暖和。”
我故作消沉状,走进值班室,坐在椅子上烤火。
“你还想着那死了的女人?”
“是的。”我故意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回答。
“这也是人之常情啊!”
他渐渐摆开了架势,像法官一样故作正经地审讯我。他以为我是个无知的小孩,在这个百无聊赖的秋日夜晚,自以为是调查案件的主任来审讯我,实则不过是图谋从我口中套出猥亵的情欲往事。我早就洞察真相,拼命忍住不笑。
我知道,面对一介巡警的“非正式审讯”,自己有权拒绝回答任何问题。可为了给那漫长的秋夜添些兴致,我始终表现出不可思议的诚意,仿佛我坚信这位巡警才是审讯主任,自己所受刑罚的轻重全在他的一念之间。我适度编造出一些“陈词”,以满足这个色鬼的好奇心。
“嗯,我大致明白了。你若照实回答,我们会从宽处理的。”
“感激不尽。请多多关照。”我的演技出神入化,但这次的表演对自己毫无用处。
天明时分,我被警察署署长传唤。这次是正式的审讯。
我推开门,走进署长办公室,眼前是一位皮肤黝黑,看起来像是大学刚毕业的年轻署长。
“哟,长得真帅。但这不是你的错,是你母亲的错,怪她把你生得这么俊。”
署长一见我就这么说。这话让我感到一阵凄凉,仿佛自己是个半面脸颊长满红痣的丑陋残疾人。
这位貌似柔道或剑道选手的署长的审讯风格十分爽利,和深夜那位年迈又好色的巡警在深更半夜好色隐晦的“审讯”有云泥之别。审讯结束后,署长一面撰写报送检察署的文件,一面说道:“你可得养好身体啊。好像还在吐血吧?”
정보
- 프로그램
- 발행일2021년 7월 9일 오전 10:00 UTC
- 길이7분
- 에피소드17
- 등급전체 연령 사용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