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好,欢迎收听《历史的混响》,我是夕洋洋。今天是2025年11月16日。一百八十二年前的明天,上海黄浦江的晨雾裹着水腥气漫过码头,英国驻上海首任领事巴富尔(George Balfour)站在英租界临时领事馆的木楼梯上,指尖反复摩挲着怀表的指针——八点整,上海道台宫慕久的花翎绿呢大轿准时晃进巷口。两人踩着青石板走进领事馆大厅,巴富尔展开一份烫金的英文文件,用生硬的中文开口:“宫大人,今天要办的事,关乎大英帝国与天朝的贸易未来。”宫慕久垂眸瞥见首页“上海开埠”的墨字,喉结动了动,最终在末尾签下名字时,笔尖抖了一下——这一笔,不仅让上海从江南小县跃升为“五口通商”的口岸,更把这座城市的命运,拧进了近代中国对外开放的齿轮里。
要讲清上海开埠的意义,得先回到鸦片战争后的江南。1840年的炮声,打碎了清朝“天朝上国”的迷梦,却也让东南沿海的经济格局悄悄松动。上海所在的松江府,本就是明清两代的“棉纺重镇”——当时全国三分之一的棉田在松江,织出的“松江布”以细密耐穿著称,北销京城,南运闽粤,连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商人都曾记录:“松江布的质量,比印度的平纹布还好。”到了清朝中期,上海的码头已经挤满了沙船——这种长三十丈、载重千吨的帆船,把江南的茶叶、丝绸、棉花运到北方,再把北方的豆麦、煤炭运回,形成了“南货北运、北货南销”的流通网络。用当时上海县志的话说:“上海是个‘水陆要冲’,钱像潮水一样,从各个方向涌进来。”
可英国人盯上的,远不止是上海的商业潜力。早在1832年,东印度公司的“阿美士德号”军舰就偷偷闯入长江,考察上海的港口条件——他们发现,黄浦江经过明清疏浚,水深足能停靠万吨级货船,而长江流域的茶叶、生丝,正好能通过上海转销欧洲。巴富尔出发前,英国外交大臣巴麦尊明确指示:“上海必须成为我们在远东的核心据点,控制住这里,就能握住中国经济的心脏。”
开埠的谈判,远没有文件上写的那么顺利。1843年夏天,巴富尔带着英国政府的指令抵达上海,第一个找的就是宫慕久。可这位做了十几年松江知府的官员,心里打着算盘:“和洋人打交道,没好处。”他一面推说“开埠需要筹备粮草、划定地界”,一面暗中命令上海的丝商、茶商“不许和英国人交易”。巴富尔急了,直接闯进道台衙门,把《南京条约》的副本拍在桌上:“这是天朝签的约,你必须执行!”宫慕久没办法,只能勉强答应,却在租界划界时耍起了心眼——他指着黄浦江边的荒滩说:“就这儿吧,涨潮时都能淹到膝盖。”
巴富尔当然不干。他转身找到上海的英商,让他们凑钱买了礼物,又亲自上门找宫慕久:“租界靠近码头,方便卸货,对天朝的贸易也有好处。”最后,两人妥协出1845年的《上海土地章程》:租界范围是洋泾浜(今延安东路)以北、李家庄(今北京东路)以南、黄浦江以西,共830亩。巴富尔在签约时笑着说:“这只是开始,上海会越来越大。”
1843年11月17日的开埠仪式,没有鲜花,没有掌声。巴富尔穿着黑色礼服,胸前别着皇家勋章;宫慕久穿着绿呢官服,头戴顶戴花翎。两人在领事馆大厅对着英国国旗和黄龙旗鞠躬,巴富尔宣布“上海正式开埠”,宫慕久签完字就转身离去——后来他在日记里写:“今天的事,是天朝的耻辱,但我没得选。”
开埠之初的上海,其实很冷清。1844年,整个上海的外国商人只有27个,主要来自英国,卖的是鸦片和毛纺织品,买的则是茶叶、丝绸。宫慕久原本以为“洋人生意小,成不了气候”,可他没料到,上海的地理位置太“招人”——1845年,美国领事华尔考特带着商人在吴淞口设馆;1847年,法国领事敏体尼租下外滩的地块;1849年,比利时、瑞典的商人也都来了。越来越多的外国人涌进上海,他们带来了资金、蒸汽轮船,还有西方的银行制度——1847年,英国丽如银行在上海设立分行,这是中国第一家外资银行。
租界的扩张,是开埠后最明显的变化。1845年的830亩,到1848年就涨到了2820亩——英国人以“人口增长”为由,强行划走了周边的农田。租界里的景象,和城外的县城完全是两个世界:洋楼是红砖砌的,屋顶有老虎窗,窗户上挂着蕾丝窗帘;商店里卖洋布、钟表、香水,还有从英国运来的钢琴;街上跑着马车,行人里有穿西装的外国人,也有穿长袍的买办。更奇怪的是,租界有自己的规则——英国巡捕穿着红制服,拿着警棍巡逻,中国人犯了法,要送交领事法庭,中国官府管不着。后来,租界里的中国人越来越多,有的做买办,有的做苦力,有的开小饭馆,租界变成了“国中之国”。
上海的经济,因为开埠彻底变了样。1844年,上海的贸易额只有120万银元;1850年,就涨到了1.4亿银元,超过了广州,成为全国最大的外贸中心。为什么?因为上海能连接整个长江流域——浙江的茶叶,通过京杭大运河运到上海,再装船出口到英国;江苏的丝绸,通过长江运到上海,再转运到欧洲;甚至江西的瓷器,也通过鄱阳湖、长江运到上海,卖给外国商人。英国商人兴奋地说:“上海是中国的‘钱包’,钱从这里流进流出,我们只要守着码头,就能赚钱。”
开埠带来的,不只是财富,还有社会的变化。首先是服饰——以前上海人穿长袍马褂,现在年轻人开始穿西装,戴礼帽,甚至有人剪了辫子。1850年,上海出现了第一家西式裁缝店,专门做西装,一套要几十两银子,只有有钱人能穿得起。然后是饮食——西式餐厅开了张,卖牛排、面包、咖啡,虽然贵,但好奇的上海人愿意去尝鲜。有文人写:“西人餐厅,桌布雪白,刀叉闪亮,吃的肉是煎的,菜是煮的,和中国菜完全不一样。”
更深远的变化,是近代企业的诞生。1865年,李鸿章在上海创办江南制造总局,这是中国第一家近代军事工业,生产枪炮、轮船;1872年,李鸿章又创办轮船招商局,打破了外国轮船公司对中国航运的垄断——以前长江上的轮船都是英国的,现在有了中国的轮船;1876年,淞沪铁路通车,这是中国第一条铁路,连接上海和吴淞口,坐火车只要半小时,比马车快多了。这些企业,不仅带来了技术,还培养了一批产业工人——比如江南制造总局的工人,学会了用机器生产,后来成了中国近代工业的骨干。
可开埠的代价,也很沉重。首先是鸦片贸易的泛滥——1843年,上海进口鸦片1万箱;1850年,涨到了4万箱。白银大量外流,很多农民破产,甚至卖儿卖女。其次是苦力贸易——1850年开始,上海成为“猪仔”贸易的中心,外国船商把中国的穷人骗到船上,卖到美洲、东南亚做苦力,很多人死在半路上。有记载说:“上海的码头,每天都有苦力被押上船,哭声能传到几里外。”还有文化的冲击——西方的宗教、教育进来了,1845年,英国传教士在上海建了第一座教堂;1872年,英国商人美查创办《申报》,这是中国近代第一份商业报纸,报道新闻、登广告,还有连载小说《海上花列传》,反映了上海的十里洋场。
时间走到今天,上海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县城了。今天的外滩,那些哥特式的建筑还在——汇丰银行大楼、海关大楼、和平饭店,它们见证了上海的变迁;今天的上海港,集装箱吞吐量超过4000万标箱,是世界第一大港;今天的上海,有陆家嘴的摩天大楼,有南京路步行街的繁华,有复旦大学的书声。但我们不能忘记,这一切的起点,是1843年11月17日的那个上午——巴富尔和宫慕久的签字,开启了中国近代对外开放的大门。
上海的历史,是一部“被迫开放”的历史,也是一部“主动变革”的历史。从江南的小县城,到远东的第一大港,再到今天的国际金融中心,上海用一百八十年的时间证明:开放不是屈辱,而是机遇;变革不是破坏,而是新生。就像当年那些做买办的商人,他们或许曾经依附洋人,但最终用自己的方式,参与了中国的近代化进程。
最后,让我们回到1843年的那个清晨。巴富尔站在领事馆的窗户边,望着黄浦江上的外国商船,说:“上海的未来会更美好。”宫慕久则望着远处的城墙,叹了口气:“不知道这美好,要付出多少代价。”历史没有如果,但我们可以记住:上海开埠,是近代中国的转折点,它让我们明白,只有直面世界,才能找到自己的路。
感谢收听《历史的混响》,我是夕洋洋。明天同一时间,我们将继续探寻历史长河中的智慧闪光。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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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equencyUpdated Daily
- PublishedNovember 16, 2025 at 12:00 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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