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好,欢迎收听《历史的混响》,我是夕洋洋。今天是2025年9月30日。一百二十七年前的明天,上海黄浦江畔的码头上,一艘挂着英国国旗的小火轮正缓缓驶离。船舱里,两位身着藏青西装的男子并肩而立,望着逐渐模糊的陆地轮廓,眼底泛着复杂的情绪——他们是康有为与梁启超,刚刚经历了一场足以改写中国近代史的政治风暴,此刻正踏上流亡海外的旅程。这场逃亡,不仅是一段个人命运的转折,更像一面棱镜,折射出戊戌变法从高潮到失败的惨烈,以及近代中国改良派在传统与变革间的艰难突围。
要理解这场逃亡的意义,我们必须先回到1898年的中国。那时的中国,刚在甲午战争中惨败于日本,签订了《马关条约》:割让台湾、澎湖列岛,赔款两亿两白银,开放沙市、重庆、苏州、杭州为通商口岸。消息传来,举国震动,北京城里的士大夫们在翰林院集体痛哭,上海的茶楼酒肆里,有人撕毁八股范文,有人高呼“不变法则亡国”。在这股“救亡图存”的思潮中,以康有为、梁启超为代表的维新派,如同黑暗中的一束光,提出了“学习西方制度,推行君主立宪”的改良方案。
康有为的故事,要从广东南海的一个士绅家庭说起。他原名祖诒,字广厦,自幼熟读经史,19岁中举,却因不满科举“空疏无用”,转而研究西学。他在广州创办万木草堂,招收弟子讲学,提出“托古改制”——借《春秋公羊传》的“三世说”(据乱世、升平世、太平世),阐释西方君主立宪的合理性。这种“旧瓶装新酒”的方式,既符合士大夫的文化心理,又能传递变革思想,很快吸引了梁启超、谭嗣同、杨锐等一批年轻才俊。
梁启超则是另一种典型。他出身广东新会茶商家庭,12岁中秀才,17岁中举,被称为“岭南神童”。22岁时,他拜康有为为师,本想走科举仕途,却被康有为的“大同思想”震撼,从此放弃八股,投身维新。他的文笔犀利如刀,《变法通议》中“变者,天下之公理也”“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的呐喊,通过《时务报》传遍大江南北,连光绪帝的老师翁同龢都赞他“笔锋常带情感”。
1897年底,德国强占胶州湾,列强掀起瓜分中国的狂潮:俄国租旅顺、大连,法国占广州湾,英国扩租香港。康有为抓住时机,第五次上书光绪帝,提出“采法俄日以定国是”“大集群贤以政变”“听任疆臣各自变法”等八项主张。这次上书虽被保守派阻挠未达天听,却被翁同龢偷偷读到。翁同龢是光绪帝的亲信,他在日记中写道:“康有为所陈,颇中时弊,皇上若能用之,或可转机。”在他的引荐下,1898年1月,康有为、梁启超终于面见光绪帝。
那是一场改变命运的召见。光绪帝坐在乾清宫暖阁里,看着眼前这个留着长须、目光灼灼的广东举人,听着他讲述“日本明治维新如何从弱变强”“俄国彼得大帝如何推行改革”,连茶盏都忘了端起。退朝后,光绪帝对翁同龢说:“康某所言,颇有所见,可令其条陈所见。”
1898年6月11日,光绪帝颁布《明定国是诏》,宣布“变法自强”,戊戌变法正式启动。这道诏书如同惊雷,震动了整个朝堂:裁撤詹事府、通政司等冗官冗衙,废除八股取士,改试策论,创办京师大学堂(今北京大学前身),设立农工商总局,允许民间办厂……百日之内,光绪帝连发100多道诏令,试图用最短时间完成从“封建帝制”到“君主立宪”的跳跃。
康有为与梁启超成为变法的核心推动者。康有为被任命为总理衙门章京上行走(俗称“小军机”),负责起草变法诏令;梁启超则主持《时务报》,用通俗文字向民众解释变法意义,甚至亲自到湖南讲学,培养维新人才。一时间,“康梁”二字成为维新运动的旗帜,长沙的时务学堂里,学生们高唱“上下求索,救亡图存”;上海的《时务报》销量从几千份飙升至上万份,连偏远省份的书院都在传抄他们的文章。
但变法的激进与仓促,很快引发了保守派的强烈反弹。以慈禧太后为首的守旧势力,掌控着军权(北洋军由荣禄节制)、财权(户部尚书刚毅)和人事权(吏部尚书徐桐),视变法为“乱政”。他们攻击康有为“邪说惑众”,称其“托古改制”是“诬圣”;指责梁启超“教唆士子”,《时务报》“煽惑民心”;甚至在慈禧的授意下,御史杨崇伊上书,要求“斥逐奸邪,以端朝政”。
光绪帝虽有心变法,却处处受限。他试图提拔维新派官员,却遭到军机处“满员反对”;他想调遣新军支持变法,荣禄却以“边防吃紧”为由拒绝。更致命的是,守旧派在民间散布谣言:“康有为要废掉光绪帝,立自己的儿子为帝”“梁启超是洋人派来的间谍”。这些谣言像毒药,侵蚀着变法的群众基础。
1898年9月,矛盾彻底激化。9月4日,光绪帝罢免了礼部六堂官(相当于今天的部长),其中就有顽固派代表许应骙。这一举动彻底触怒了慈禧。9月14日,慈禧从颐和园返回紫禁城,直奔光绪帝的寝宫瀛台。据《景善日记》记载,慈禧指着光绪的鼻子骂道:“你事事与我作对,是不是康有为教你这么干的?”光绪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次日,慈禧宣布“训政”,重新垂帘听政,同时下令逮捕维新派人士。康有为因提前得到英国传教士李提摩太的消息,在9月20日凌晨逃离北京。他先乘骡车到天津,再换乘英国商船“重庆号”南下上海。船到烟台时,他甚至冒险上岸,在海滩上捡了块贝壳——这是他留给后世唯一一件与逃亡相关的实物。
梁启超的逃亡更具戏剧性。9月21日,慈禧下令逮捕“康党”,梁启超躲进日本驻华公使林权助的官邸。林权助是梁启超的旧识,他一边安抚梁启超,一边联系日本外务省。最终,在日本政府的安排下,梁启超剪掉辫子,换上西装,于10月1日登上日本邮轮“大岛丸”,与已在上海的康有为会合,一同前往日本。
这场逃亡,标志着戊戌变法的彻底失败。百日维新中推行的新政,除京师大学堂外,其余全部被废除。谭嗣同、杨锐、刘光第、林旭、杨深秀、康广仁六人被杀害于菜市口,史称“戊戌六君子”。康有为的父亲康达初因“康党”牵连被革职,弟弟康广仁在狱中被折磨致死,连康有为的家乡南海县,都有人冲进他的祖宅,烧毁了他的藏书和手稿。
康梁逃亡海外后,并未放弃改良理想。康有为在日本成立“保皇会”,总部设在东京,下设总会于上海、香港,宣称“尊奉光绪帝,驱逐慈禧太后,恢复新政”。他多次上书日本政府,请求出兵帮助光绪复位,甚至幻想联合列强“勤王”。梁启超则在横滨创办《清议报》,每周一期,用“饮冰室主人”的笔名发表文章,批判守旧势力,介绍西方民权思想。他在《戊戌政变记》中写道:“变法之败,非变法之罪,乃行之太骤、用人不当之罪也。”
但随着时间推移,两人的分歧逐渐显现。康有为坚持“保皇”,认为“光绪帝是中国的希望”;梁启超则在流亡中接触到更多西方民主思想,逐渐转向“君主立宪”甚至“共和”。1900年,梁启超在檀香山加入保皇会,却在次年公开批评康有为“固执己见”,两人关系彻底破裂。
戊戌变法的失败,是多重因素交织的结果。从客观看,守旧势力过于强大:慈禧太后掌握军权、财权、人事权长达四十年,变法缺乏军队支持(袁世凯最终选择向荣禄告密),财政上也依赖地方督抚,无法形成全国合力。从主观看,维新派经验不足:他们依赖光绪帝的个人权威,却未争取到握有实权的督抚(如张之洞、刘坤一)支持;他们试图用“诏书”推行改革,却忽视了官僚体系的惰性;他们甚至未发动底层民众,仅靠士大夫阶层的呐喊,难以撼动千年积弊。
但这场失败并非毫无意义。它首次将“君主立宪”“民权”“议院”等西方政治概念系统引入中国,推动了近代思想启蒙。梁启超在《新民说》中提出“欲维新吾国,当先维新吾民”,正是这种思想的延续。它让更多人意识到,仅靠皇帝的“上谕”无法完成变革,必须唤醒民众、培育新式人才、建立现代制度。
康有为与梁启超的逃亡,更像一面镜子,映照出近代中国改良派的困境:他们既无法突破传统体制的束缚,又难以与保守势力彻底决裂;既渴望学习西方制度,又无法摆脱对皇权的依赖。这种矛盾,贯穿了整个清末民初的政治变革——从张謇的“实业救国”到孙中山的“暴力革命”,从康梁的“保皇”到袁世凯的“称帝”,都在重复着类似的挣扎。
一百二十七年后的今天,当我们回望1898年10月1日那艘驶离上海的小火轮,康梁的身影已模糊在历史烟云中,但他们的选择与挣扎,依然值得我们思考。
戊戌变法是中国近代史上第一次系统的制度变革尝试,它的失败证明:在传统与现代、保守与激进的碰撞中,改良需要更坚实的社会基础、更灵活的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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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Đã xuất bảnlúc 12:00 UTC 30 tháng 9, 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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