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好,欢迎收听《历史的混响》,我是夕洋洋。今天是2025年10月13日。如果把时钟拨回三十年前的1993年10月14日,上海影城的玻璃幕墙会被暖黄色的灯光染得发亮。红毯从影院台阶一直铺到街角,穿墨绿旗袍的巩俐攥着奖杯站在聚光灯下,眼角还沾着刚才发言时的激动;李安穿着熨烫平整的黑色西装,手里攥着最佳导演证书,身边站着翻译,正笑着回应记者的提问;台下坐满了观众,有人举着写有“中国电影加油”的手牌,有人抹着眼泪——第一届上海国际电影节的闭幕式,就在这样的热闹与感动里,画上了句号。
这不是一场普通的电影盛会。它是中国内地第一次以“国际电影节”的名义,把自己的电影、自己的观众、自己的文化,郑重其事地递到世界面前。要讲清这件事,得先说说1993年的上海,和那时候的中国电影。
九十年代初的中国,正站在改革开放的浪潮里。深圳的工厂机器轰鸣,上海的外高桥码头每天吞吐着来自全球的货物,街头的年轻人开始穿起牛仔裤、听着流行歌曲,连弄堂里的收音机都在播“市场经济”的新名词。可电影呢?八十年代的“第五代导演”刚用《黄土地》《红高粱》把中国乡土的厚重拍进世界影坛,但接下来的几年,国产电影有点“找不着北”:有的还在重复革命历史故事,有的学好莱坞拍枪战动作片,观众坐在影院里,总觉得“差点意思”——既少了过去的深刻,又缺了点能让人记住的新东西。
上海在这时候站了出来。这座城市的骨子里就刻着“开放”二字:三十年代,它是“东方好莱坞”,周璇的歌从百乐门飘到霞飞路,阮玲玉的戏照登在《申报》头版,连卓别林都曾来此拍摄广告;改革开放后,它是外资进入中国的第一站,陆家嘴的写字楼拔地而起,外滩的老建筑里开起了合资餐厅。有人提议:“不如办个国际电影节?让中国电影人看看国外的新片子,也让外国观众看看中国的好故事。”
这个提议很快成了现实。1992年春天,上海市委宣传部的会议室里,筹备组的成员凑在一张旧地图前,圈出和平饭店、大光明电影院、上海影城这几个场地。他们跑了十几趟北京,找电影局要政策支持;又写了上百封信给国外的电影机构,邀请评委会、征集展映影片。最难的是说服国际评委会——当时很多外国导演没听说过“上海电影节”,评委会主席夏布洛尔收到邀请时,还特意打电话来问:“上海?是不是那个有很多石库门房子的城市?中国电影现在什么样?”筹备组的负责人急得直搓手,连夜整理了《神女》《马路天使》的修复版样片,还有《秋菊打官司》的剧本,寄给夏布洛尔。后来他在回信里说:“这些片子让我看到了中国电影的根,我想亲眼看看现在的中国电影人拍出了什么。”
1993年10月12日,电影节开幕那天,上海的天气带着深秋的凉意。和平饭店门口的海报已经挂了半个月,上面印着巩俐的《秋菊打官司》和周防正行的《谈谈情跳跳舞》。早上八点,电影院门口就排起了长队:有拄着拐杖的退休工人,攥着单位发的免费票;有背着书包的大学生,攒了一个月零花钱买的高价票;还有在上海留学的日本学生,举着写有“我想看中国电影”的纸牌,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跟工作人员打听场次。
展映单元里最热闹的是“中国电影回顾展”。《神女》里阮玲玉抱着生病的孩子,在狭窄的弄堂里奔跑的镜头,让很多年轻观众红了眼眶——他们从小听长辈说“老电影好看”,却第一次在银幕上看清了妈妈的青春;《马路天使》里周璇唱的《天涯歌女》响起时,坐在后排的老阿姨跟着哼,眼泪顺着皱纹往下淌:“这是我们小时候,跟着收音机学的歌啊。”国际展映单元更像个“文化桥梁”,日本导演周防正行的《谈谈情跳跳舞》放映时,厅里坐满了人。片子讲一个银行职员偷偷去学交谊舞,想缓解工作的压抑,幽默里带着对生活的无奈。散场时,有个观众小声跟同伴说:“原来日本人也懂我们的‘社畜’心情。”
最受关注的是评委们的反应。夏布洛尔看完《秋菊打官司》,拉着巩俐的手不肯放:“你演的秋菊,眼睛里有股子倔劲,像我老家普罗旺斯的农妇,为了讨说法能走几十里路。”李安的《喜宴》放映时,评委会委员、美国导演奥利弗·斯通一直在记笔记,后来他在采访里说:“这个故事讲家庭和传统的碰撞,没有大声喊口号,却让每个观众都能代入——全世界的人,谁没为‘面子’和‘里子’纠结过?”颁奖典礼前,组委会特意在影城大厅布置了“中国电影墙”,挂着《神女》《一江春水向东流》的老海报,还有《黄土地》《红高粱》的新剧照。夏布洛尔站在墙前看了很久,对身边的工作人员说:“中国电影不是突然冒出来的,它有深厚的土壤。”
10月20日的闭幕式,成了上海的“电影狂欢夜”。上海影城的灯光亮起时,红毯两侧挤满了举着相机的记者。巩俐穿着定制的红色旗袍,领口的盘扣是手工缝的,手里捧着最佳女演员的奖杯,上台时差点被台阶绊到,她笑着扶了扶,说:“谢谢上海,让我知道老电影人的坚持没白费。”李安穿着黑色西装,旁边的翻译帮他举着最佳导演的证书,他接过话筒,声音有点哑:“我拍《喜宴》时,总担心外国人看不懂中国的家庭观念。今天看到台下的观众在笑,在哭,我知道他们懂了。”
国际评委会的奖项揭晓时,全场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夏布洛尔宣布最佳影片是日本的《谈谈情跳跳舞》,他举起奖杯说:“这部电影让我看到,不同国家的电影,能讲出一样的‘人’的故事。”台下的日本导演周防正行站起来鞠躬,眼里闪着泪光。最后,夏布洛尔宣布“第一届上海国际电影节闭幕”,现场的掌声像潮水一样涌来,有人喊“中国电影加油”,有人吹起口哨,还有个外国记者对着镜头说:“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普通人为电影疯狂,上海的电影节,会让世界重新认识中国。”
那天晚上,很多人走出影城时,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有个大学生跟朋友说:“以前我觉得电影就是打打杀杀,今天看了《神女》,才明白好电影能让人记住一辈子。”有个老工人摸着胡子笑:“原来我们的老电影,外国人也喜欢。”组委会的办公室里,工作人员还在整理观众的问卷,有人说“希望明年多展映国产片”,有人说“想邀请更多好莱坞导演来”,还有人写:“下次我要带爸爸妈妈来,他们年轻时也爱看电影。”
第一届上海国际电影节,没有豪华的舞美,没有巨额的赞助,甚至连售票系统都不完善——有的观众买了票找不到影厅,有的外国嘉宾因为签证迟到。但它做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把中国电影推到了世界的视线里。后来,上海电影节成了国际电影制片人协会认证的A类电影节,每年有来自一百多个国家的影片参展;巩俐成了国际影后,李安拿了奥斯卡,中国电影从“走出去”变成了“走进去”——《卧虎藏龙》《流浪地球》《隐入尘烟》,这些后来火遍全球的电影,都藏着第一届电影节埋下的种子。
更重要的是,它让中国的观众重新爱上了电影。以前,大家看电影是为了消遣;现在,大家看电影是为了看不同的生活,看不同的故事。就像当年那个日本留学生说的:“电影节让我知道,电影不是只有动作片和喜剧,还有能让人想很多的东西。”
1993年10月20日的闭幕式,不是结束,是开始。它是中国电影和国际的第一次正式“握手”,是上海向世界递出的“文化名片”,更是一代电影人“让中国电影被看见”的梦想的起点。
三十年后,当我们坐在IMAX厅看特效大片,或者在网上刷国产新片的预告时,不该忘记1993年的那个秋天——上海影城的暖光,夏布洛尔的白发,还有巩俐手里那座沉甸甸的奖杯。它们见证了中国电影的成长,也见证了我们对“讲好中国故事”的坚持。
感谢收听《历史的混响》,我是夕洋洋。1993年的第一届上海国际电影节闭幕,是中国电影敲开世界门的那一声轻响。而这三十年来,中国电影用无数部作品,把这声轻响,酿成了震撼世界的交响乐。
我们下期再会,晚安。
信息
- 节目
- 频率一日一更
- 发布时间2025年10月13日 UTC 12:00
- 长度10 分钟
- 分级儿童适宜